0210

我終於離開這座城市
凝望所有經過霧的眼神
包括愛都能像土那樣鬆軟
穿破許多玻璃
閱讀自己像落葉的身體

當雨在這裡聚集
你木造的實心爬滿腐朽
我們會相遇，會看懂彼此的唇語
會讓很輕的笑容，降落在彼此的表面
循著紋路，翻譯你的中心

〈時差〉

整理檔案，找到當時為你寫的詩，一切急速倒流，彷彿能看見自己的淚痕。
指考放榜那天，我在宜蘭，可能那時我們就注定分開了吧。
希望你平安喜樂。
我正在向前，你也要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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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的時候，你們關上屏幕的燈
被拋回各自的時區
像一隻小鹿安靜而焦慮
睡眠佈滿海岸的細沙 刺痛而溫和
夢境尾隨著浪端翻捲
妳站在陡降的沿岸
幾乎無法站立

快要溺斃時才醒來
聽得到冷氣運轉和很遠處的浪潮聲
額際的汗水像海那樣冷
妳想起過去你們享有同一個時態
在不靠海的城市等紅綠燈 等公車
等時刻表裡一列駛向南方的班次
有時你們在回家路上刻意拐進小巷
曲折地走 曲折地迷失方位
陽光斜斜地照進老舊的牆
交疊的指紋格外堅定

過了很久妳終於浮上岸
腳底的沙往退潮的方向流失
同個盛夏妳把自己遺棄在被山與海包圍的城市
習慣在腥味與濕潤的空氣裡醒來
等他跳出視窗急急奔向妳
挽回所有時差， 就像過去的城市裡
你們等待時刻表裡一列駛向南方的班次
對著前行火車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交換一個不安而哀傷的眼神

妳沖洗乾淨腳趾縫間殘餘的泥沙
皮膚像愛人的本能那樣光滑而易碎
妳忘了什麼時後妳學會看海
注視有邊界的 無比遙遠的彼端
像一隻小鹿安靜

〈她不是那種你能親吻的女孩〉

擁有如此寧靜的時刻
她的淚像黃金葛懸掛
影子臥躺在鼻間
無法讀懂你忽明忽滅的雙眼
如海岸一側的路燈
讓每個場景都張滿裂縫

所有夢境都象形
她能比刪節符號更漫長的等待
睡眠穿透每個搔癢的訊息
端坐在窗邊就能察覺
自己未曾從失眠醒來

你是她日記
反覆塗改的痕跡，偶而
降落在葉脈上成為陣雨
陽光曬亮盆景一處
言語折射而分歧

碎片斷在她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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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睡眠，夢見一個場景。

我醒在房間，陽光勉強從窗簾照了進來，像毛毯那樣刺，木質地面堅硬而溫暖，比意識更早甦醒的是你的氣味，植物乾枯那樣的味道，然後我才在朦朧的意識裡找到你的輪廓，我的指紋感覺到你的鼻樑和嘴唇，看著你微微起伏的臉孔，湧起一種想哭的衝動，想把你窟進身體深處，像海潮聲與涼意互相腐蝕，想跟你好好生活，認真吃飯，認真熟睡。

夢醒之後我面對的是冬日乾冷的早晨，每分每秒都爬滿裂縫，爬滿淚痕，我的腳趾凍得隱隱作痛，知覺遲鈍，你頸肩植物乾枯的氣味卻清晰而迷幻地浮現，又快速退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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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搭車時想起我們相隔好幾個城市的日子，你陪我等駛南的班次。那時候9月，空氣很燙，你揹著破舊的後背包、穿著運動品牌的拖鞋，髮尾胡亂地翹，笑著說那裡太陽更大，不要曬成黑鬼了，最後拍拍我的肩頭，說了再見。
還好你不像俗濫的電影那樣會目送我，只是在列車抵達的前幾分鐘離開，站在對面北向的月台，假裝巧遇那樣朝我挑眉，好像在說：妳看，再見多容易。於是我那麼輕易地就被說服，即使是現在，我還是默默相信再遇到你能是件容易的事。
昔日的城市遙遠而安靜，而你的眼神鑲嵌進去，深深地看著我，深深停在那個當下。

〈未來的戀人〉

有一扇大的落地窗/挑高的天花板/我們各自臥躺沙發頭尾/對，我們還有沙發/橘子鬍鬚那樣的白色/安靜的電視/黏的鮪魚還有蛋/我們互相交疊著腳趾/不輕意挪動/沉默喝著米漿/彷彿等著陽光穿過雪紡的窗簾再爬上你的鎖骨/直到你說想幫我擦指甲油/粉藕色的/未乾前無意碰觸到/而裂得像跌破後癒合的痂/我們的的早晨因此盈滿去光水的味道及人工花香
我們又沉默喝著米漿/你談起你喜愛的甜食/炸裂的巧克力熔岩蛋糕蜂蜜餅乾和三明治裡的花生內餡/哪天我們去吃好不好?/好不好/烘得暖暖的某個甜蜜的下午/我們會在紅色格子的餐巾兩端/吸吮自己沾了果醬的手指/咀嚼發疼疲勞的牙齒/忽略過強的冷氣和店員收盤子之快速以及乾癟的嗓音
你接過壓扁的米漿盒子/例行的回收/像是每周超市的的會員日/我們推著手推車被扶梯運轉著/上樓與下樓不過是交換臉孔的過程/我們試吃/我們揀選/我們在悶雜的停車場的車裡打開收訊不良的廣播/談論一切包括我的收入我的工作我的經期甚至我的米漿的有效期限
但你至少不會輕易傷害我/輕意地提起/我的成年尚未出世

〈掌心〉

你未曾錯過火車
未曾忘記關燈
未曾洗壞毛衣 挑開毛球
或弄皺一件牛仔褲

今日像掌紋那樣岔開
替盆栽澆水 它就腐爛
踩軟一雙鞋跟
早晨也就有了皮革的質地

今日像掌紋那樣包裹
蓋很厚的棉被 等你的電話
右邊的耳環鬆脫
弄丟在很遠但有你的地方

今日像掌紋那樣捕捉
我們橫過導航的每一個指向
記得路的名字 除了自己的
被風輕輕刮得褪色

親愛的，我們未曾逃離掌心
未曾順利的生活
未曾變得透明
或辨識彼此